他们这一对真的不幸吗？至少晚上他们可以躺在彼此的臂弯里……克莱尔及时将思绪拉回到眼前，强迫自己去观看结婚仪式。男孩的回答坚定而生硬，女孩的声音几乎听不见。人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，结婚仪式就结束了。克莱尔和达菲夫人跟着他们进了圣器室，作为他们的证婚人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这对夫妇离开时，克莱尔微笑着，含糊地说了一句：“祝你们好运！”女孩也微笑着低声回答了一句什么。她的丈夫没有笑，不过他和克莱尔以及达菲夫人握了手，严肃地向她俩道了谢。夫妻俩走出教堂，走进他们的新生活。克莱尔内心很矛盾，不知道是应该嫉妒他们还是同情他们。他们跨过了人生中的这道坎，还会再次跨过去下一道坎吗？
达菲夫人紧跟着也离开了，但克莱尔觉得逗留一阵子会显得更有礼貌。一方面，紧跟着新婚夫妇匆匆离开会让人觉得主持婚礼是一件烦人的差事；另一方面，吉卜林神父似乎很想与她聊聊天。
“幸好你碰巧路过这里。”吉卜林神父一边说着，一边扯下身上的牧师白袍。
“是的，神父。我差点就去电影院了。”
吉卜林神父脸上闪过一丝不安，克莱尔立刻想到了他的布道。
“我，我感觉不太舒服，我只是因为太热了——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一坐。”克莱尔急忙解释，希望能弥补自己的失言，“但我发现身上没带钱，所以就来这里了。”真是欲盖弥彰，今天下午她一直不在状态。
“嗯，毫无疑问，是上帝指引你来帮助我的。”吉卜林神父生硬地说着，走到水槽前洗手。他现在穿着衬衫，袖子卷得高高的，露出牧师特有的又瘦又白、长满黑色汗毛的胳膊。克莱尔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这种日常行为，但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克莱尔在场而感到尴尬。
“你经常去看电影吗，克莱尔？”吉卜林神父问，“你可以直说。”他注意到克莱尔的犹豫，便带着一抹自嘲的微笑补充道：“我不会训诫你——上次我在这一问题上的布道十分失败。”
“我认为你说得很有道理，神父。我必须说明这一点。”
“你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。可是主教并不认同你的观点。我在想——我一直在想，我是对还是错呢？我想我一定是错了，改革非常失败。”
吉卜林神父弯腰站在水槽边，身体重心落在僵直的胳膊上，眼睛盯着平放在水槽底的双手，低垂的头给人以一种挫败感。克莱尔第一次意识到他也只是一个人，一个从来不被人们钦佩的牧师——不厌其烦地执行圣礼、进行布道、宣布惠斯特牌比赛，就像一个忘记了自己最初为什么要卖东西的疲惫店主。但是现在，就在此刻，克莱尔发现他也有无能为力的地方，意识到不能感化人、找不到鼓舞人心的话语和振奋人心的口号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。
“我和那个和你交往的年轻人进行了一次富有启发的谈话。”
“马克吗，神父？”是什么恶毒的魔鬼把谈话引向了这个方向？
“是的，年轻的安德伍德。有一天晚上他来找过我。我想他是想谋取一份职业——当然，这是秘密。”
“是的，神父。”
“我觉得我得告诉你，因为只有你能帮他。我知道你的家人在他皈依信仰的过程中起了多么重要的作用。”
“是的，神父。”
“你得留意他的一些异端想法，不过你们还年轻，有些奇怪的想法也是好事。其实，这是因为他所受的大学教育……它会对人产生巨大的影响。我是从学校直接进入神学院的。当然，我不后悔——否则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名牧师——但我经常在想，这也是我无法适应现代社会的原因。”吉卜林神父伸手拿了毛巾，“第一次世界大战一结束，我就进了神学院。七年后我从神学院走出来，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。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跟上过它的步伐，你明白吗？”他带着一种非常感伤却深信不疑的语气说着，仿佛一个病人正在向医生描述自己令人尴尬的病症：“我有时觉得不是我疯了就是别人疯了。我打开收音机，读报纸杂志，看广告……对我来说，一切都变得很疯狂。疯狂！现在，救赎贝迪池地区灵魂的达尔比神父……他在组织舞会……你们管它叫什么来着……摇滚吗？……星期天晚上……为他所辖教区的年轻人。他说，晚祷的出席人数因此翻了一倍。可是我做不到。你看，他是最近才成为神职人员的，所以他了解这些新事物。我觉得马克·安德伍德也变成了他那样的人。真是不一般的年轻人。不一般呀。”
这成了对克莱尔的折磨。这时她才发现马克是一个多么自私、无情、精于算计的人——竟然每个人都想方设法把马克推销给她。
“他给我讲述了一些离奇的事情。当我们谈及电影时，他告诉我，平均每部好莱坞电影获得的观众数量都要比《圣经》大。你知道这一情况吗？”
“我想我以前听马克说过，神父。”克莱尔回答道。确切地说是十一次，她小声地狠狠补充着。
“他批评我的布道不够大胆。”吉卜林神父继续说道。（哦，马克的脸皮真厚，竟然当面指责教区牧师的布道。也许他最终会成为一个成功的牧师……毕竟这位老人没有他那么能言善辩、厚颜无耻……但他绝不会成为一名神圣的牧师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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