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上天只报应痴愚的蠢人，我已连遭三年的报应。为了有名无实的妻子，为了虚枉的利禄功名。看这满目春光，看这比春光还要柔媚千倍的姑娘……
……想起长安三年的凄风苦雨，恰如在地狱深渊里爬行。看野花缠绕，看野蝶双双追逐，为了凌虚中那点点转瞬依恋，春光一过，它似就陷入那命定中永远的黑暗。人生怎能逃出同样的宿命。……
……快快住嘴吧，你这大胆的罪人，你虽貌似天神，心却比铁石还要坚硬，双目比天地还要幽深。……
……看鲜花缠绵，我比它们还要柔弱；看野蝶迎风飞舞，我比它们还要纷忙迷乱。……
……看在上天的分上，别再开启你那饱满生动的双唇，哪怕再有一丝你那呼吸间的微风，我也要跌入你的深渊。……
……快快走远吧，别再把我这个可怜的女子纠缠……
……看野花缠绵，我比它们还要渴望缠绵；看野蝶迎风飞舞，我的心也同样为你纷忙迷乱。任什么衣锦还乡，任什么荣耀故里，任什么结发夫妻，任什么神明责罚。它们加起来也抵不上你的娇躯轻轻一颤。随我远行吧，离开这满目伤心的地方，它让你我双双经受磨难……
戏曲已毕，一名身着粗布衣裙的女子从皮幕后走出。削肩细腰，长挑身段，两湾半蹙蛾眉，一对多情杏眼，见之忘俗。然而，却有一丝病态聚于眉头，明眼人便知道她身上有不足之征。
那何毕瑥忙拉了拉慕容馥的衣袖，指了指那名女子，道“慕容姐姐，她就是何若施，我们何村最好看的姑娘。”
慕容馥遥遥望去，那女子身形婀娜，缓步离去。
何毕瑥继续道：“村里可是有好多人喜欢她呢，我家邻居的何小虎也是喜欢她的。可是我就不喜欢的。”
慕容馥一笑，道：“你为何不喜欢？这样的美人，连我都喜欢。”
何毕瑥道：“我就不喜欢病怏怏的姑娘……”话音未落，语调顿了一顿，脸莫名飞红了起来，“毕瑥喜欢……喜欢像姐姐这样的，笑起来很好看的姑娘。”
听罢，不止慕容馥，连站在身后的檀静玉也不由得笑了起来。
慕容馥拧了拧他的鼻子，笑道：“你这小鬼头，这么小就想什么喜欢不喜欢的，等你长大再说都不迟。”
何毕瑥有些忿忿，坚定道：“我一定要快快长大，到时定去找姐姐。”
慕容馥大笑道：“等你长大了，姐姐都老了。”
何毕瑥道：“那姐姐别老，等着毕瑥，毕瑥陪你一起老。”
慕容馥内心一阵触动。
小时候，小女孩扯着他父亲的胡子，问道：“爹爹为什么会长花白的胡子？”
父亲回答：“因为爹爹老了。”
小女孩道：“爹爹为什么会老？”
父亲道：“傻丫头，每个人都是会老的，先老慢老都会老。”
小女孩道：“人老了会怎么样？”
父亲道：“老了就会死了。”
小女孩大声哭道：“那我不要爹爹死，爹爹能不能先别老，等着着惜儿，惜儿陪你一起老。”
父亲笑了，胡子也晃动起来，好似在舞蹈。
……
可惜，人哪里能一辈子停留在自己想要的那一阶段，她心往下一沉，如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扯向以逝去的洪荒之中，旧时的记忆顿然清明，那一个个活生生的物景，就像波涛汹涌的巨浪，向她呼啸而来。
何毕瑥看着她失神的模样，道：“姐姐，你怎么了。”
慕容馥回过神道：“这个世界上，任谁也不能停止老去的。”
何必瑥道：“我不信。不是每个人都会老，总会有例外。我可以是例外，你也可以。”
慕容馥看着何必瑥的眼神，顿时觉得有些奇怪。
慕容馥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何必瑥神秘一笑，道：“你会知道的。”
也不等慕容馥回答，便溜烟似的跑了。
檀静玉看着他消失的身影，道：“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。”
慕容馥道：“哪里奇怪？”
檀静玉道：“眼睛，小孩的眼睛。”
慕容馥皱眉思量，不语。
接下来的一整天，原本争做引导的何毕瑥竟一直不见人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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