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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山江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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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何识郎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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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公主端坐在后,秦王虽坐主位,却是在下首。

魏国使臣觐见,馆陶公主已入主秦宫,打点好一切,只待封礼、举国同庆。

午宴上通体银灰色的大鲅鱼位居正心,麦制糕点里夹的是秦国特产的果馅儿。

燕凤岐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。

他听风而动,走得缓慢,琴不离身。

守门的宫女拦下他:“无关人等,不得入内。”

他驻足,细听,不肯离去。

顺着不远处的风飘来一句:“怎么了?”

燕凤岐僵立凝滞,沧声险些从指尖滑落。

闻声而来的白衣男子再见到抱琴的人的一刹,手上刚缠上去的绷带浸染了鲜血。

一句安好哽塞在喉际。

“你……”燕凤岐怕他离开,伸出手,却够不到他的幻影。

白衣男子狼狈地转过身,声音微微颤抖发冷,朝两个宫女呵斥:“都忘了规矩吗!?”

两人心惊胆战,拦下燕凤岐。

燕凤岐抱紧沧声:“我知道是你,我,你……”

他有许多话想说,一时纷乱复杂,不知从何说起。因走得太急,被树枝绊住,摔了个趄趔,双膝摩擦青肿一片,沧声被护在怀里好好的。

白衣男子离开的身影顿住了。

燕凤岐艰难地站起,看不到他在哪里:“我们,我们……”

“我不认识你。”他的双腿早已麻木,机械地向前迈步。

“离开她好不好,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,你以前想去的,我们可以一起……”离开长公主,然后他们归隐山林。

“送——人——”

燕凤岐被强制赶走,只余玉泷与一地残败荼蘼。

江琉此时在宴中看到的便是失魂落魄的燕凤岐。

奏乐,箜篌响,筝和,笛吹。

燕凤岐向江琉提出第一个请求,几乎成了哀求:“我可以替魏国派来的琴师奏一曲吗,我……”

江琉惊讶的是他绝琴之后想重新弹琴,还是在秦国国宴上为人配乐。换一个乐师不是什么难事:“好。”

他深揖,嗓音微微喑哑:“多谢。”

美人与歌姬上场后配乐便换了,第一声琴弦划拨,忽震慑一下,与前音不同。

江琉知道,那是燕凤岐。

长公主在内殿,外殿露天,群臣欢饮。

作为长公主的亲信,玉泷一直手在殿口,寸步不离。

仓皇掩饰发颤的自己,他几近力竭。

高领遮住锁骨下的疤痕,他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完整的肌肤。

飘渺的琴声悠扬悦耳,他听出来了,是燕凤岐,是他在拨动琴弦,仿佛当年他们意气风发,他一曲惊人,弹出绝响。

恰似祁宫历历入梦来。

眼泪无声滑落,他隐在暗处的门旁,灯光繁华,从不照进他们。

“玉泷,倒杯水来。”长公主有些倦懒。

“……是。”

转身又是那个唯她是从的玉泷——不过是一个肮脏卑劣不敢反抗的走狗,一个永远只能活在黑暗里的丑角。

乐愈发低沉婉转,戚戚哀哀,千回百转,魂牵梦萦,翠销香暖云屏。

长公主对他呼之即来、挥之即去,今日她没有兴致:“下去吧。”

他把头埋低:“是。”

又一曲终响,路人行往,他早已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了。

“只可惜我许久没弹过琴,技艺有些生疏了。”燕凤岐听到他又要走,急忙道,“我听出来了,是你对不对?你走路的时候步子的频率与别人不一样,身上的味道也不一样,只是……”只是现在身上都是药味,他快闻不出来了。

“……为什么要来秦宫?”

“你答应过我的,我不惧世俗的眼光,我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。”

“赔了一双眼睛还不够么?不要再来自取其辱了。”

燕凤岐忽然笑了,没有了那双笑起来藏有夜辉星光的双眸,注视他的时候却仍然满眼都是那个少年。

“让我抱一下好不好?”

燕凤岐很早以前就想说这句话了,多年夙愿今天才实现。

玉泷想,有他在的地方一直是焦点,可他早已不配,沾染眼前的琴师是他对他的玷污,将成为燕凤岐此生的瑕疵。

“我早已不属于我自己了。阿凤,置身在黑暗中的人,是看不到影子的。”他曾亲手毁了他的眼睛,不想就此葬送他的一生。

燕凤岐突然激动起来,讥笑:“是么?你如今叫什么——玉泷?没想到——”

“够了——!”玉泷闭上眼,胸腔剧烈震动。

燕凤岐眼眶湿热——

“你叫邾焕野啊!”

那个邾氏王族最有天赋的公子、那个在祁国大放异彩的画圣、那个与他一起在祁宫求学、辩驳群儒的天才。

……那个他此生唯一的爱人。

芭蕉梧桐,一年复一年,他终于鼓起勇气再一次越过秦国边界来找他。

玉泷都快忘了那些久远的回忆。

独属于邾焕野的、不属于玉泷。

零落数声哽咽:“算我求你,不要再来秦国了,我斗不过她,她没有感情,简直是个恶魔!你在这里会被她害死的!”

燕凤岐一点一点靠近,试探地伸手,勾住他的小拇指——他手上作画的茧没有了,伤痕累累,缠绕了绷带,有很多结痂的疤。

“小野。”燕凤岐捧住他的脸,用尽他毕生的虔诚,“或许我失去了一双眼睛,还会失去一条胳膊、一双腿,但只要我还没有一无所有,我还有东西可以失去,我就会找到你、带回你。”

浮沉半生,知己难求。

君子一诺,便生死永随。

邾焕野想,阿凤一直都那么温柔,当年他因长他几岁,便在他同为天才看不惯他处处刁难他时对他包容有加。

现在在他犯下弥天大错时告诉他他始终与他一起。

直到燕凤岐告诉他,他不是偏袒,只是偏爱罢了。

两个人藏着掖着——他们终归不能算世间正统,以他们二人的身份只能被批判得更猛烈。都想着自己无畏,不能让对方身败名裂。

曾经伴琴作画,两人相视一笑,心照不宣。也曾赌酒、推牌九、偷溜出祁宫稷下。邾焕野笑燕凤岐被他带坏了。

燕凤岐无奈,眼里盛溢的是无穷的宠溺。

要是一直在那时该有多好,燕凤岐的眼里还有他清澈的倒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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